**作者:贤二(即龙泉寺贤书法师)**
**四十一、身语意全部奉献给师父**
身语意全部奉献给师父。
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修行法门,能够彻底地放下自我,破除我执。但是,任何一个法门都有两面性。就像核能,利用好,可以造福人类,被利用,就会危害人类。
师父对我们有恩,曾经指导我们修行,这份恩德无以为报。
过去,我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别人喊,把自己的身语意全都交给师父。现在才知道,这个口号里面有很深的内涵,当口号喊喊没事,但是,真的要行持起来,还是要掂量掂量,不是那么简单的。
里面有很多灵魂拷问。
语,献给师父,这个好理解,也好行持,就是讴歌师父,赞叹师父,在一切场合,用一切可能的方式传颂师父的功德,这个我能做到,而且真做了,文字、漫画、视频、演讲等等。
意,献给师父,这个也好理解,也好行持,时时刻刻忆念师父的功德,心心念念都想着师父。对着师父的照片磕头,想念他,感谢他没有舍弃弟子,感谢他在生死苦海中将贤二救拔出来,我也做了。
身,献给师父,这个就有障碍了。
怎么献呢?再说,师父你要咱们的身干啥呢?
这个可不是喊喊口号就行的,给师父干活行,搬石头行,端茶倒水、端屎倒尿、种地盖房子、捅下水道都没问题。
扪心自问,如果师父向你提出跟贤菜贤鱼那样的要求时,你如何选择呢?
请原谅我真的修不下去了。
从教理上讲,如果是破身见我执的话,经论上有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法无我,观心无常这样的方法。
通过缘起观,通过止观、戒定慧等等实践,我们是可以破除身见的。
这个把身语意一切都献给师父的法门,如果有人在修,并且彻底地修下去,我也能理解,也很佩服。
但我做不到。
对于那些把身献给师父的人而言,我也没有资格评价,但隐隐也觉得应该也不是本意,而是长期的熏陶改变了心智和价值观。比如,我们经常要唱一首改编过的歌《师恩》。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台湾琼瑶言情电视剧里的一首叫《情深深雨蒙蒙》的主题曲,海涛法师重新填的词。也不知道版权有没有纠纷,反正我们就经常排着队,对着师父的照片饱含深情地齐唱这首歌。
一有活动就先唱这个,天天唱,天天忆念,天天想,天天念叨,天天拜……
还专门做了一个MTV,一开始,从一尊佛像的胸口飞出了一个师父的照片……
不要小看这种五毛特效,时间久了,意识作用就发生了变化,变到深处,就变不回来了。
因为,这是一个无我的世界,没有主观,一切都是缘起变化,可以这样变化,也可以那样变化,掌握这个规律的人,就知道怎么改变人心。
初学修道的人,还是要慎重面对向你索要身体的人。
**四十二、我们在修什么**
贤启法师对我们影响很大,清华大学在整个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一个清华的博士,追随的人,自然错不了。贤启法师本身也非常的正,非常的勤勉,非常的善良,也深深感染了我们。
至少,我的出家,是有他的影响的,或者说,我选择在这里出家,他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出家前,我被教育,体系是八宗并弘。其实,当时对宗派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什么是八宗并弘,反正就是修行呗。
宗教小白,就是这样的。
出家之后,贤启法师亲口告诉我们这些后学,他修的法门叫“依师法”,就是对善知识修信心。这个法门非常的快捷,能让我们迅速成就,成佛。
不仅贤启法师这样讲,绝大多数前面出家的法师们都这样讲,包括,同样是清华博士的贤佳法师和禅无法师。
我们怎么能不修这个“依师法”呢?
几百人都修这个“依师法”,我没有资格评价这个依师法,只是客观地回忆一下,给后人一个参考。
如果汉传佛教有八个宗派,那么,我们修的就是第九宗——“依师宗”。
我们都学会了一套全新的语言系统,比如:万善根本从师出;没有师父,如万古长夜;师父和诸佛菩萨无二无别;供养师父的功德大于所有的供养;做师所喜;承事师长;广大承担……
我多次问过师父,关于参禅的事情,师父都予以否定,乃至嘲讽。有一次,我问跑香是咋回事?师父说是吃饱了撑的。
大家哈哈一笑。
剃度好多年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法脉传承,后来听说,是临济宗,就问师父,师父说,就那么回事啦。
一出家,我真的是很听话,师父让学习《师师相承传》,我很认真地学完了,记了笔记,关键段落,背下来。这是一部藏传佛教祖师的传记资料。
后来,师父让我学习《菩提道次第略论》,我也非常认真地学完了,每一段落每一段落地背诵,然后默写下来。
其中的座上修,我也实践了,但是,后来修不下去了,主要是观想太复杂,还有的一些观想,和我的文化教育背景冲突太大。
这期间,我悄悄看了一些一行禅师的书,等等,内心里有一些罪恶感,因为,那个时候,私下看书是一件很罪过的事情。
出家前,我有一位老师,让我学习《金刚经》和《楞严经》,我就利用一些见缝插针的时间认真学习了这两部经典。
整个出家生活,师父更强调让我们干活劳动,寺里所有的建筑主要都靠我们自己干。基本上出家十年,干了将近十年的活,尤其是头几年。
本来就是乡下出来的孩子,无所谓累不累,感觉挺受益的,意志力和体力都得到了锻炼。
我很想了解和实践禅修方面的事情,也不断地向寺外的人请教,也向常来寺里的师父的朋友道一法师请教。
道一法师很愿意指导我。
但是,师父否定了他,明确告诉我,不要跟他学习。
我和贤一基本就是靠自己瞎摸,好在,贤一的悟性确实了得,基本上,学啥啥明白,那几年,就靠贤一的悟性才在这条路上能坚持下来。
除了依师,确实没有修别的啥。也有受益,自己的傲慢被降伏了很多,能够看到自己的烦恼,遇事有了一点反省能力,不再像以前那样世俗和狂妄。但是,离调伏烦恼还有很远的道路。
由于前面的法师在戒律的行持方面都做得很好,所以,也影响着我们跟着效学,十多年下来,确实没白干。
我觉得“依师法”还是很好的一个法门,法无高下,关键是人,一个人以这个法门彻底放下自我,确实也很值得修,关键是,我们面对的是到底是不是善知识,或者有几成善知识。
依师法的优点也非常明显,它能凝聚团体,凝聚人心,然后做很多一般寺院做不到的事情出来。
但是,我们也渐渐滋长了另外一种傲慢,比如,我们被告知,我们承担了改造中国佛教的使命,我们肩负着佛教的未来。
我们当中很多人做戒律的校对和研究工作,也出了不少研究成果。贤一在师父的安排下,除了做戒律的系列讲座,还整理了一套资料。
这套讲座资料对戒律的研究很深入,但是,问题在于,很多的研究成果都需要佐证师父的做法是正确的,师父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合理的。
只有师父才是最正确的。
我们就在这样一个氛围里进行着各种研究和学习。至于禅定是啥,明心见性是啥,少有人着力探索。
我们只关心,谁更依师,谁更维护团体的利益。
依靠师父、依靠团体就是最好的修行,团体就像一条大船,哪怕我们躺在船上睡觉,最后也能抵达成佛的彼岸。
我们经常给师父写心得体会,他一般不回邮件和短信,如果回了,我们会如获至宝。
女众则被要求每周要给师父写周报,汇报自己的思想状况。
用“狂热”来表述,应该不算夸张。在我们内部流传着很多故事,师父是玄奘大师再来,唐朝时候就带着我们修行,然后一个一个地把我们找回来,继续走修道这条路。还有一个关于师父过去生曾经宁可自己烧死,拯救了我们这些众弟子们的故事。
很多人都是泪流满面地讲述这些无法佐证的神奇传说。
甚至,前面的法师还告诉我们《大般若经》里,佛陀授记了,就是我们要兴隆佛法,在东北方品里。
我们还长期上一个课,叫“师父理念课”,专门由一位法师负责整理、研究、备课,还编辑了一本书出来,我给操作的,具体内容都不记得了,大概就是他这些年办庙的心得体会吧,大家通过学习研讨,很认真地挖掘整理其中的思想内涵和精神特质,现在回头看,真的很搞笑,一个还活着的才五十来岁的人,就要建立起一套思想理论体系出来,我们这些识文断字的人,竟然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师父出事之后,极乐寺悄悄跑出来一位尼众,她是我引导出家的,由于她做过生意,有比较丰富的社会经验,感觉不对,就出来了,我们做了一些交流。
我问她:“这些年都修了啥?学了啥?”
她告诉我:“这些年都是在上位的引导下干活,净罪积资。”
我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要做大和尚,去国际弘法。”
我很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说:“她的上位就是这样教她的,告诉她,师父以后就要当全国政协副主席了,你好好干,前途远大,将来会重点培养你,送你去出国,国际弘法。”
她就很听话,狠干苦干,等着师父当更大的官,然后去国际弘法。
后来觉得不对了,身体也干垮了,内心也越来越迷茫。
当她被告知,我们修行是戒定慧,是调伏自我,大乘佛教的出家人是做众生牛马,不是做众生的领导。她就很茫然,很不理解。
当然,她可能只是一个个例。更多的我也没有太多了解,但接触到的大部分精神面貌都不容乐观。大多数都用了很长时间慢慢平复内心所受到的冲击。
也有比较能独立思考的。有一位尼众,外语比较好,但对师父一直没有很强的信心,后来受到“特别培养”。负责海外的贤A把师父邮箱给她,叮嘱她每天都要给师父写日记,并抄送给自己。如果哪天忙的忘记写了,立刻就会被关切地问为什么没写,鼓励她坚持。师父除了前三封邮件简短回复,鼓励她坚持写下去,之后很少回复。不过贤A一直很积极地鼓励她写,引导她说:“真的,什么都可以跟师父说,我来例假的事,都跟师父说。”并详细描述了她和师父就此话题互动的细节。她还反复几次提到师父到纽约的时候,和她微笑着默默对望几分钟,那种心心相印的场景,满脸的幸福。她笃定的引导:我们只认师父,其他的比丘法师,什么贤X啊、贤X啊、贤X啊,都不用听他们的,咱们就只认准师父。每次做功课时,贤A都首先带着大家念“忏除生生世世与师父的违缘”。
这位尼众听到后当时心里忍不住就有点排斥:这怎么听着不像是健康的师徒关系呢?由于长期浸润在体系的思路中,她立刻采用体系的惯性思维,在心里谴责自己这是在“非理作意”,是“业障”,是在造“依师的违缘”。然而“特殊培养”了半年,实在还是没有培养出对师父的信心。出事后,体系怀疑她是间谍,她很反感那种整人的气氛,因此选择离开,开始探索自己的学修之路。
她说,她在极乐寺生活三年来,感觉那里大部分同学人本性非常好,善良、诚实、心地纯净、吃苦耐劳,道场总体而言也是重视持戒、重视道风。只是机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尤其那种封闭、不透明、官僚气,那种机构强大的同化力量和对独立思考的压抑。
最刺激我的是一位被极乐寺清洗出来的女众,她很认真地准备出家,很投入,很用心,在极乐寺当净人(净人,就是准备剃度出家在寺院接受考核的人),很努力地参与建设寺院,承担各种劳作。几年下来,都没有能够剃度,因为出事后政府不让剃度了。但是体系内没有告诉她们实情,就让她们耐心等待,等啊等,也没有等到剃度。
由于体系怀疑她对师父不忠,怀疑她和体系里列出的黑名单人物有联系,把她赶出了极乐寺。
其实,她对师父和体系是忠诚的。
被赶出来之后,我们见了一面,她很痛苦地追问我:“法师啊,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是你们引导我出家,我辞去了工作,放弃了事业,现在又把我赶出来,工作可以再找,事业可以从头再来,可是,我内心的痛苦和伤害谁来弥补,怎么弥补?”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乖乖地向她道歉,也替当初引导她的人向她道歉,替师父向她道歉,替整个体系向她道歉。
我的心,非常的惭愧,非常的不安。
**四十三、接待是不是修行**
除了参与寺院建设,我们还承担大量的接待工作,2007年,我上山当居士,经常就被安排接待,列队迎接客人,然后鼓掌,客人参观吃饭后,再列队欢送客人,鼓掌,鞠躬。
我们被告知这有很大的功德。
2009年进入僧团当净人,也经常这样干。剃度后当了沙弥,干的就更多了,慢慢我也成为了一个组织者,也逐步形成了一整套的接待礼仪,十多年亲历了从接待镇领导到区领导到市领导,以及更高的领导。
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规格,在哪里等领导下车,什么时候献花,参观路线,放什么录像,介绍什么内容,座谈什么内容,茶水的温度和茶叶的多少,素斋的上菜时间等等,什么时候送礼物,送行的路线等等都已经拿捏得非常的细致了。
我们见证了师父是如何获得很多人的好感,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佛教的最高领导位置。
不少书上都讲,迎来送往、待人接物确实是修行,我们也从中学习到很多为人处世的窍门,但是,现在反省,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我们被告知,这不仅是修行,也是承担师长事业的重要工作。
包括为他写什么样的文章,根据当时的舆论环境做什么事情,该植树的时候高调去植树啦,该做慈善的就去做慈善啦,写博客,出书,等等。如何获得领导的好感等等,我们很默契地形成了一个套路。
我们都认为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上上下下都有一个极度合拍的默契,只要师父获得了更高的位置,对佛教、对国家、社会都好,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人,这么缜密和用尽心一步一步地机获得了他想要的位置,确实值得深思和反省。
**四十四、到底有多高的管理水平**
师父带着我们确实搞出了很多事业,如果用世间的管理水平来衡量,这个不是一般的高,世间人无论如何也搞不出来,除非是信仰。
每个人都不计报酬,不计辛劳,完全的任劳任怨,无需监督,都是发自内心的付出,所以,做出的事情,比如建筑啊、法会啊等等,都很出色。
整个团体的运作也井井有条。
但是,这个模式到底能走多远,也很难说,如果师父不出性侵的事情,团体创造的这个模式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样板。我觉得至少有很多可取之处。
毕竟,信仰作为一个出世间的模式,和世俗模式到底怎么结合,谁也不好下结论。不可否认的是,十多年来,师父确实带着我们做出了很多有价值的成绩,进行了很多有意义的探索,其得失很值得我们不断地总结和反省,取所长,避所短。
短短十多年时间,将一个残破的小庙恢复成一个对世界都有影响的大庙,凝聚了好几百高知人才出家。这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我觉得,他这一点非常的了不起。
问题是,他心眼太小了,他太看重这些事和人了,都视为是他的个人财产,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如果自己得不到,那就毁掉。
这个也能理解。毕竟这一切都是他辛辛苦苦招募和凝聚来的,早期,办法会的时候,就会有人拿着喇叭在人群里喊,谁想出家的,来报名啊。
后来,我们知道,佛教界非常缺人,很多寺院都是有庙无人。
所以,这好几百出家人,对师父来说,太重要了,是他重要的人生资本和成就。他对弟子们的培养,似乎并不在觉悟和修道上想要有什么作为,而是弟子们能做什么事更迫切,能不能带来更多的弟子和信众更迫切。比如,接近他的弟子大多会让担任一些社会职务,当政协委员啊,进佛协任职啊。慢慢地,他的权力和影响也就越来越大。
也许,就是这一点,也成了他的短板。这些被他视为私有财产的人事物也成了他内心的的挂碍和负担,障碍了他正常理性的思维和用心,也障碍了他的修行。
师父很介意我们接触外边的信息,只是告诉我们外边不好。寺里不许外边的僧人挂单。这样我们就没有机会接触和了解外边到底啥样。
翻译中心的一位负责人贤十二,常出国,有一次在国外结识了一位禅修很多年的尼师,她来参访,我还参与了接待,后来贤十二请这位尼师给大家讲了讲禅修,师父知道了,很生气,狠狠地批了贤十二。
贤十二很沮丧地跟我讲,他倒霉了,师父不让他做事了。并且以此教育我,不要随便就跟别人学习。
道一法师是师父早年的朋友,也是师徒相称,后来道一法师出国了,他在止观用功上很有心得,回国后,我们都很想和他学习止观。但是师父就不让。
师父不让的办法就是跟我们说道一不好。
这样,我们就都死了这条心了。但是,我们当然也不能在这当中传话了,那样不仅犯戒,影响也不好。可是,后来有一位同学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他正好给师父开车,把师父背后说道一不好的话给录了下来,这位同学只知道师父的开示都是真理,要录下来学习,不知道那些是背后讲人家的坏话,不能录更不能放给别人听,结果他把这个录音拿回来放给我们听,最后又放给道一法师听,语言非常之刻薄尖酸,非常不合适,非常有失体面,让人大跌眼镜。
如果这算是管理手段的话,那还可以,如果从做人的角度上来讲,就比较不妥了,一位身居高位的管理者,心胸这么狭窄,不了解内情的一般人也是想象不到。
其实,就我观察,师父很担心我们弟子们有关系格外好的,虽然我们很强调这个“师法友清净和合增上”,但是,就我的经历,当我和贤四有一段时间关系处得不错的时候,师父就在贤四那里说我不好,然后贤四就不怎么搭理我了。
现在,我能理解,师父亲手创建的这个团队,他很担心失去,所以想尽办法维护住它,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当最后政府将他管制起来,他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想方设法让大家都不要离开他,即没有努力忏悔,也不想安度余生。
很多人会盛赞师父,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我们平时膜拜的一张师父的照片,背景就是大海,那是我亲自去照相馆冲洗的。
其实,很搞笑的。
但是,很多人也会理解成,这是保护我们不受外界杂染环境影响的一种方法,我们也确实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性侵的事情发生后,这个说法,就基本上站不住脚了。
而且,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内心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和不正常,相互之间极度的戒备和提防,事发后,贤十一想和我交流交流,我们找到僻静的地方,贤十一先表示,我没有录音,希望你也不要录。
我说,我不会录的。
这样,我们才小心谨慎地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看法。过去那么多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们都已经形同陌路,有的甚至势同水火。
后来,我们一些离开体系的师兄弟见面了,相互交流了一下过去的事情,确认了师父使用了驭人之术,就是让彼此间不信任,都是单线和他汇报,所以,十多年来,他让每一个人帮他做的事情,都是只有他和当事人知道。
比如,他个人私蓄的巨额钱财、大量房产以及他的私生活等等。
**四十五、历史中的影子**
那天,我们自发地集体送贤菜去机场,回来的时候,又一起去一家素餐厅吃了一顿饭。在路上,以及在素餐厅,贤启法师给我们普及了一次世界宗教历史中邪教状况的课,其中也包括一些灵修团体的过失,在一个群里发了相关资料。
这些资料我仔细看了,大致的意思是,在人类宗教发展的过程中,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古代还是现代,各宗教团体的教主都一直有不好的事情爆出来,主要是性和敛财,使用的手段和方法都是利用了宗教。
我用历史和我的经历对照了一下,基本都对得上。
教主崇拜,信息封闭,个人财产供养上交,内部抱团,情感投射,塑造团体是人生的终极归宿,引导大家对教主和团体极度依赖。教主会带领我们从人类的终极苦难中走出来,用各种宗教语言和方法达到控制信众的目的,最终教主本人开始实现自己的心理诉求,等等。
对教主的人格特征,也做了一些对照,基本也都对得上,教主有过人之处,有吸引人的特殊魅力,但是内心也有不为人知的扭曲的部分。
对团体的组织结构、教育内容、运作模式,也都对得上。
有兴趣的人,可以看看这些历史资料,网上都有,如出一辙。西方社会这种事情可能更多,相关的研究、书籍也很多。
所以,我们经历的事情不是最后一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在经典《楞严经》里也有很精准的描述。
重蹈覆辙对人类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关键是我们从中汲取什么样的教训。用佛教的角度来讲,就是我们的业,怨不得别人。
它恰恰说明人内心的烦恼,是问题的根源,而不是宗教,宗教只是被烦恼利用的工具而已。
本书没有想抱怨和指责谁,只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正确认识宗教,正确地回避开那些负面的东西,从中找到积极的东西。
佛陀只是告诉了人类存在一条解脱生死的觉悟之道,他本人也是反对教主崇拜的。佛陀并没有创建宗教,宗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佛陀曾经有过这样的教导,我不摄受众,亦无所教命,汝当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即应依四念处而行。
有人说,师父是有功德的,他的弘法和创建僧团,重视戒前教育,重视戒律研究,重视安居和诵戒,指导大家做各种创新的研究,对佛教是有贡献的。
这一点,我也非常的认同。没有一个人完全不好,也没有一个人完全好,人,都是有功有过的。
有人说,师父办了很多法会,度化了很多人,让很多人都了解和认识佛法。这个功德让很多体系内的人受益,这个确实是。
扬人恶,即是恶,这本书一直在纠结不要给世界留下负面的不好的东西,希望给后人留下积极健康的东西,并努力不泄私愤,如果你读出了这样的意思来,那确实是贤二内心有阴影的原因,要忏悔。
这里要表达的是,如果要弘法利生,要度化众生,积功累德,宗教确实要小心,宁可做的小一点,谨慎一点。这就好比做牛奶企业,一个掺了毒的牛奶企业,市场卖得很好,利润也很高,首先,会给当地的税收带来好处,很多人受益,在这个企业里就职的人很受益,围绕这个企业的产业链的从业人员也很受益。大家用这些收入来养家糊口,促进就业和经济发展。甚至,这个企业会做很多慈善公益事业。
但是,这个企业是好企业吗?是有功德的企业吗?
对少数人算是吧,但是对整个社会来说,是有害的,是要不得的。
宗教也是这样,我相信我曾经生活和服务过十年的那个团体,对很多人是有恩惠的,包括对我,我也是受益者之一。但是,师父自己创建的这个团体,也对社会、对佛教产生了巨大的伤害。
一个企业主的私德有问题,也会被社会诟病,宗教教主更是。
我们不必因为一个团体就对佛教丧失信心,因为,这个团体并不能代表佛教,它只是佛教历史长河中一个小小的涟漪,师父作为教主也更代表不了佛教。
就像我们遇到了一个著名的有毒的牛奶,应该谴责那个掺毒的人和行为,而不是谴责牛奶,更不是谴责牛。
喜爱和崇拜过毒牛奶的人,在其中供职和就业的人确实应该反省,不必再努力维护它,不必再为它洗白,错了就是错了,谁还不犯错呢?
牛奶有毒,就是有毒,不喝它就行了。
我们也不必仇视所有的牛奶企业,对不对?
宗教也是一样,虽然宗教本身并不是佛法,它只是一个方法,可是,没有这个方法,我们也很难领悟到佛法,除非极少数超级悟性的人,什么也不需要,直接就悟到。
但是,对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要依靠宗教这个工具。
所以,我们的风险就在这里。这不是当代的问题,是从古至今就有的问题。